第一章 龙神传说

深夜，子时。

辽阔的海面上风平浪静，波涛轻缓的荡漾着，温柔的就像是情人的手。

来旺站在船头，他身上穿着一袭青衫，下摆已经完全湿透了。

他一向很爱干净，但是这时他好像根本一点都不在意。

因为他很高兴。

他一想起船舱里堆得像小山一般的带鱼、黄鱼、细鳞、青斑，他长长的马脸上，就情不自禁的会咧开嘴角，无声的笑上一阵。

他甚至还特地为三少爷西门无缺捕捉了两条河豚！

他几乎已经能够想象的到，当西门无缺看到这两条河豚时，绝对会喜笑颜开，一定会毫无疑问的重赏他。

他已经开始幻想拿着这笔赏钱去干什么用。

一想起“迎春楼”里，翠红那小妖精如同蛇一般的腰肢，来旺的心底已经有些炙热。

所以他脸上的笑容更浓，连两只小眼睛都已眯了起来。

他不禁又将自己的头，得意的又扬了扬，连双手都慢慢的、很有气派的反剪到了背后。

他对自己很满意。

自从去年他被安排做西门无缺的贴身管家后，他就变得对自己很满意。

因为西门无缺随时随地都对自己很满意。

而他，却一直都在学西门无缺。

所以他对自己发现浅海鱼群不丰，便随即下令前去深海捕鱼的举动，感到简直满意极了。www.upei.org.cn 文草小说网

时值中秋，一盘圆月早已升到当空，海面之上，亮如白昼。

来福从船舱中钻出来，叫道：“来旺哥，你不休息会吗？”

来旺头也不扭，道：“如此美景，岂能辜负，今夜只赏月而已。”

来福已经走到了来旺身后，闻言“扑哧”一笑，笑道：“来旺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文雅了？”

来旺侧头看了来福一眼，悠然道：“跟着三少爷一段时间，自然也就与众不同了。”

来福叹一口气，道：“来旺哥你真好福气。”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咱们出海如此之久，回府后，三少爷会不会怪罪？”

来旺往船舱中瞟了一眼，笑道：“有那两条河豚在，你怕什么？”

来福笑道：“对，我怎么忘了，三少爷最喜欢吃河豚肉的。”

来旺微微一笑。

来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道：“哎，今夜中秋，你去温壶酒，再弄几样小菜，把大伙都喊到甲板上来，咱们大伙也都乐呵乐呵。”

来福立即高兴了起来，应了一声，便钻进船舱去安排了。

不多时，一盘腊肉，一盘油炸花生米，半碟布袋烧鸡，再加一锅正咕嘟嘟冒着热气的清炖带鱼，已经摆放在了甲板上。

来旺、来福和三名船工，五人盘腿坐在甲板上，酒过三巡之后，便开始拉些家常。

来旺显得兴致颇高，对来福等人的敬酒来者不拒，不一会儿，一张马脸已经悄悄的泛起了红晕。

来旺已经又举起了一杯酒，对向他敬酒的船工，满脸笑容的说了几句“不敢当、托福”之类的客气话，便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还没将酒杯从嘴边拿开，突然听到“叮”一声，原来船工还未喝下去，酒杯却从他自己手中掉落，酒水随即洒了一地。

来旺一怔，船工却猛地撑手站起身来，指着前方的海面，脸色剧变，像是见了鬼一般，语无伦次道：“那边...你们...你们看那边...”

众人吃了一惊，纷纷站起身，扭头向船前方看去。

只见千米外的海面上，几乎有百丈宽的海水忽然像是凝固了一样，竟然正在慢慢的向海面上升了起来。

此时竟已有半米来高！

就好像突然从海面上长出来的一样！

而众人所在的船只好像正在缓慢的随着海水下降。

众人刹那间像是木琢石雕一般，愣在原地。

他们实在从来没有想过海面上会出现如此诡异的景象。

来福目光发直，喃喃道：“这是什么？”

话音刚毕，一名船工像是疯了一样，喊叫道：“这是一个龙首!”

不错，每个人现在都已经看清楚了，升出海面的百余丈宽的海水，慢慢显露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龙首侧脸。

峥嵘的龙角，闪耀的鳞片，宽阔的龙额，威严的龙嘴，夹杂着不停滴落的海水，正缓缓的往半空中升去。

但是那双龙眼，却没有传说中的威严而不可一世，却是闭合的。

众人愣了片刻，龙首已经在海面上抬高到了四五米的高度。

来福和三名船工再也经受不住，竟“扑通”一声，全都跪在了甲板上。

他们满脸惊惧，竟开始像小鸡啄米一般的不停的叩头，嘴里还不停的、口不择言的喃喃祷告着。

甲板上咚咚连声，片刻，已经有两名船工的额头上磕出了鲜血。

来旺仍然站立在船头。此时此景，他的双腿也不禁有些发软，但是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可是他的两条腿，他的两条腿仍像风中的秋叶一样，颤抖个不停。

他万没想到，这一次出海竟然会遇到这种情况。

他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不停的喃喃自语：“难道传说是真的？难道真的是那个传说？”

他猛地转过头来，想学着西门无缺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语气，可惜最终没有学像，他颤声道：“都站起来，将船开近些，看个清楚。”

来福和三名船工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仍在不停的叩头。

来旺一跺脚，厉声道：“听到没有？快去开船！”

这一声厉声呵斥之后，来旺总算找到了些西门无缺的感觉，他感到胆气猛地一壮，双腿颤抖的幅度随即小了不少。

来福终于停止了叩头，额头已是一片鲜血，他抬头颤声道：“来旺哥，这...咱们还是赶紧逃吧。”

来福的声音几乎像是哭出来的。

他实在是被惊吓得不轻。

来旺怒气上涌，上前一脚将来福踹坐在甲板上，喝道：“逃个屁！快去！”

来福不敢再说，和三名失魂落魄的船工连忙钻入船舱。

船缓缓的往龙首处靠近，来旺仍是动也不动的站在船头，脸色惨白。

海面已经升高到了十数丈，蓝黑色的海水凝结而成的庞大龙首开始缓慢得全面展现，极长的须髯和硕大繁密的片片鳞片在月光下闪着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芒。

船只慢慢的划近，来旺的心也越来越沉，当离龙首还有五六百米距离时，探出海面的龙项已像是深山峭壁一样的耸立。

来旺瞳孔愈来愈收缩，他感到这时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像是被一记重锤击中一般，肆无忌惮的蔓延到全身。

他终于再也承受不了这如山的压力，猛地转身喊道：“不要划了，停船！”

龙首升出海面所激起的波浪，将船只冲击的像是浩荡江水里的一片落叶，起伏不定。

连温柔的海风都已变得剧烈了许多。

来旺的青衫已湿透，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良久，来福终于颤悠悠的从船舱中钻了出来，他看到依然站在船头、毫不动弹的来旺，他感到来旺笔直的身躯像是一根铁钉，忽然就将自己内心的恐惧钉住了。

来福深深的吸了口气，弓着身子，抵挡着从空中刮落的海水水滴，他不敢抬头去看已经高出海面数十丈、不断往下滴水的蓝黑色龙首，他怕自己一旦抬头，心中的恐惧会将自己吓疯。

他来到来旺身后，先小心翼翼的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颤声问道：“来旺哥，咱们还要...还要呆多久？”

来旺扭过头来，他的脸色惨白，几乎已经完全透明，刚刚喝酒留下的红晕，早已没有了丝毫踪迹。

他实在是连动都不敢动。

他怕稍微一动，就会被心底的恐惧吞没。

他盯着来福，眼神有些发直，又有些闪烁，良久，来旺淡淡道：“再过一会儿。”

来福有些发急，颤声道：“咱们还等什么？你...你不要命了吗？”

放在平时，来福绝对不敢对来旺说这等的话，他实在是急了。

来旺又盯着来福看了一会儿，缓缓道：“你听没听说过一个传说？”

来福愕然道：“什么传说？”

来旺扭转过头，仰头看着前方已经升到近百丈高、几乎已经完全显形的龙首，从高空滴落的海水打在他的衣服上、脸上，来旺道：“龙神的传说。”

来旺转过头来，又看着来福，缓缓道：“一次老爷喝醉酒之后，跟三位少爷说起龙神传说，我恰巧在旁侍候。”

来福不明白到了这个关口，来旺竟然还有心情讲故事，他急道：“来旺哥，咱们现在赶紧回岸吧，到了岸上，你再讲与我听不迟。”

来旺好像没有听到来福再说什么，他接着缓缓说道：“每隔千年，龙神就会现世一次。而如今离上一次龙神现世，已经快近千年了。”

这时，船只忽然被一波大浪撞击了下，来福脚下一个趔趄，他哪里还有心情听来旺的叙述，站稳身子，喊道：“来旺哥，别说了，快下令回岸吧。”

来旺忽然微笑道：“来福，你觉得我们还能平安到岸吗？”

来福怔了下，脸色随即剧变，颤声道：“来旺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来旺心境好似忽然变得平和，眼神也变得莫名的兴奋而残忍，却又带着一丝哀伤，他缓缓道：“龙神现世，必有祭品。而咱们，”来旺盯着来福惊愕的眼睛，平静道：“便是祭品！”

来福惊愕的张大了嘴巴，他叫道：“我不相信，你胡说！”

来旺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来福慢慢的后退，他叫道：“来旺哥，你疯了，你疯了！”说着他猛然转身钻进了船舱。

不过片刻，船只已开始向后驶去。

这时，龙首已经完全成形。

将近百丈高的海水像是凝固的水晶一般，矗立在海面之上，活生生的显现出一个纤毫毕现、而又惊世骇俗的龙首。

就像一个蓝黑色的巨龙，忽然从海面上侧着脸，抬起头来。

森然的龙项连接着海面，巨大的龙身却没有浮现，却隐藏在海面之下，好像整个海面都不足以承受住它的庞大。

月光被阻挡住，龙首周围数百米的海面一片漆黑。

而来旺等人所在的船只这时恰巧正位于月光与黑暗之间的分割上。

一直闭合的龙眼突然睁了开来，巨大的龙嘴对准当空的圆月，忽然缓慢的张开了。

大量的海水从半空中滴落，更加猛烈而迅急。

周围海面上的月光好像忽然就薄弱暗淡了许多。

一道淡淡的、数十围粗的白色光束，其中含着缓缓流动的银色光晕，忽然从高空中射下来，直往龙嘴中急射而去。

这是龙神在吸取明月精华！

但是却为何龙神不现真身，而用海水凝化出一个龙首来吸取？

来旺又往船头挪了一下脚步，他激动的满脸通红。

就像是一位狂热的宗教信徒。

这时，一道*的黑气，猛然间从海面龙项正中出现，即使是在已经蓝黑至黑色的龙首中，依然能够清晰的看到。

它实在是浓黑如墨。

几乎就在月之精华将要射入龙嘴中的一刹那，黑气已经猛地穿透过了龙首头顶，又往半空中冲了十数米，才住了势头，倾泻而落。

那是一股漆黑的海水。

来旺睁大了眼睛，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海水，大喊道：“那是...那是...”

但是这时的情形已经不会再让他说下去。

形成白色光束的月之精华猛然消散，周围额海面好像一下子就亮了许多。

而那龙首，在被黑气穿透的瞬间，巨大的龙眼中猛然闪过一道哀伤，接着整个龙首就从半空中轰然破碎塌落！

几万亿吨的海水从百丈高的半空中砸向海面，情形可知。

整个海面像是一锅沸水，数十米乃至百米高的浪头波澜不绝，往四周汹涌狂扑而去，巨大的气泡从翻腾的海面上不断泛出。

来旺被这天地间的威势惊得大脑一片空白，再也说不下去。

但是随即，他却大声的狂笑起来。

他实在是已有些疯了。

这时，翻腾的海面上猛然掀起一道将近百米高的巨浪，毫不留情的往船上撞将过来。

这只船这时简直就像是一片枯叶。

并且是很小的一片。

于是船只随声破碎，来旺被海水砸得筋骨俱断，抛向空中，接着便被波浪吞没。

而船只则随着一个翻滚，便被埋在了深海中......

许久，海面上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明月当空，波涛轻缓，海风轻吹。

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